那夜，坟的青草还在对着夜风微语，好似一支温柔的翠绿色的歌，而他的诗歌却已经在死亡的面前彻底沉寂了。一想到，他就无法再写出任何诗句――从前格外眷顾他的缪斯，现在宁愿在荆棘丛中抱着文句自缚自戕，也不肯走到他的边。泪水在黑夜静静地淌着，沾有野绿屑的石倒映着月光。颤抖的月光，这位沉默的美人，悄悄记住了这个不幸的家庭。就连墓碑旁边那些不通情理的石，也对这位年轻的可怜儿怀抱同情，不停劝他：去外面吧，诗人！这里再也没有你的诗，没有你的艺术了，你得出去，得战斗！到家外面，到群众中去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诗人可不是出于礼貌才说恭维话，他确实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人，那无疑是一名农妇。五岁的时候，父母双亡，抚养他，那个时候的，美得像初为人母，简直越活越年轻了。他十岁的时候，的弟弟，家里仅剩的成年男人，在矿场上多年耕耘，终于像许多其他的工友一样患肺病死了，只有赚钱供他读书。他二十岁的时候，还在为他奔波劳，他知，最苦最贱的脏兮兮的活儿，有着一颗脏兮兮的颅，带着脏兮兮的手出没在脏兮兮的那条街。那双胀皲裂的老手，即使是带他行走在放学的路上，得到寂静夜色的庇护，也无法变干净，只会越变越黑，越变越糙。但还是那么美。他三十岁的时候，死了，葬礼上，他看到了的面容，美得像新娘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，这颗永恒的石，仿佛一位屹立在夜风之海的水手，在教导诗人去反抗这暴君般的生活。诗人当然要勇敢接受教导。他毅然站起，背离开，两只眼睛里倒映出前方岸边的灯火，像两颗钻石似的闪耀着炎炎的光――现在，人生啊，让我们来拼一拼吧！

        这些石子，从此刻到未来，从当世到太古，收了太多红尘人世的智慧和阅历，永不湮灭，永不屈服，正如诗人所追求的永恒的艺术一般。杀死一个人很简单，杀死一块石却绝不可能。这就是永恒艺术的现化――诗人的手里，那枚取自墓旁的糙石子，硌得手心刺啦地疼――艺术是可以在亲人墓碑边的一枚普通石上找到的，因为只有天知这渊博宇宙得用亿万年才能创造出这一枚石子，得在黑暗中延展多少光年的距离才能领会出这完美的不重复形状。

        生命引生命，艺术引艺术，诗人的心被这颗石子深深打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不会？”诗人回答说，“你们可比我美多了。”

人从不吝啬对他人的夸奖：“小兄弟，你料事如神，我以前就用过‘玉女’这个笔名。一首优美的诗上玉女的落款，难不美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止水笑着摇：“看来你是想文学界的周慧啦？可是到这种地方，会有人欣赏你的美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