抱倚墙的长少年,本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。
就像这轰鸣的雨声,听多了便丧失震撼。
突然,这拐杖像是长了眼睛,不争气地向少女那边倒了下去。越森来不及挽救,拐杖把手眼看着就要砸上少女的衣角。
他呆在出站口好一会儿,决定等雨停了,或者小些再走。
大抵这种人都比较感,少年似乎捕捉到了视线,也转脸看过来。
不过一臂远的距离。
雨水气和地铁站里散出的冷气在夏日里相遇,凝成要起不起的雾。
等等。
她只是轻轻动了动眼珠,没拿手机的那只手闪电一样快地伸出来,稳稳接住,稳稳放回原。
同情的,怜悯的,惧怕的,惊慌的。这些从来没想过能施加在自己上的词汇,几乎一夜之间被越森尝了个遍。
现在,有人靠近?
这天他来葆华中学办转学手续的时候,老天爷看样子是要给他一个下威,毫不客气地用一场瓢泼阵雨将他困在了地铁站。
越森呆滞一瞬,转脸看向侧的少女。
那天,还有今天。
只抓住一个见过的背影。
越森向来不喜欢夏天,但怕什么来什么。
不远的大雨仍在让这座城市颠倒。
周末的泽城市中心自然繁华熙攘,进出地铁的人来了又去,经过他边,总是会被引视线。
那种他自从确诊之后,再也没有感受过的平静。
右开始有症状的时候,他还在原来西区的学校上学。母亲和哥哥,同学和老师,这些生命中的人,他以为都自己都相当熟悉了。
难以驱散的浅淡悲凉。
事到如今,他已经熟练到再回想的时候,情绪也没有什么波澜。
但他们居然能出那样陌生的眼神。
然后注意到什么,再匆匆撇开眼去。
她安静地从远出现,安静地走到他边,安静地跟他一起贴墙站着。
越森习以为常。
一把伞?
越森微愣,看了看站外,又将视线放回有伞也不打的少女上。
仿佛又听见医生的话,这双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。
而她的眼神比她的手还稳,捡起了一同龄人的拐杖,她竟半分讶异动容也无,是越森从未见过的平静。
烟林目不斜视,却捕捉到一两下似乎听过的敲击声,她侧轻轻扫了一眼。
少女到底有没有看他一眼。
南方夏季多雨,走路容易摔跤,拄拐也不方便撑伞。
若有人靠近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,他也能压下心底的烦躁,礼貌地假笑着回复不必。
那是上周的事情。
她站得很直,肩背舒展,哪怕是在低看手机,整个人也像一朵饱满的玉兰花。上穿着他见过一次的葆华校服,背上的书包侧面装了一把伞。
直到现在,越森也不知。
他有可能成为一个痪的废物。
她们班新来的转校生正在门口跟男宿说着什么,脸上挂着客气又蓄的微笑。虽然他颇少年特有的清新气质,但手边那条漆黑的细棍实在是过于抢眼,凭空给他加了一层病弱滤镜。
他垂眼看着拐杖,这东西已经跟着自己两年了。
动作行云水,手腕翻转的曲线美得像在一支扇舞。
越森突然觉得视线模糊起来,像是眼前蒙了一块沾满水滴的玻璃,少女的面容形,全都漉漉地晕了开去。
世界的外壳正在被冲刷。虚伪的,黏着的,不堪一击的尘土面正在剥离。街边的树丛被洗出一团团烈的宝石绿,在晦暗的天色里依旧醒目。
不要轻易估算一件事物陪伴你的时间,因为不论长短,你总会找到遗憾的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