搁笔的手一抖，墨黑色的眼睛缩成一：“除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卫明真双扁合、两眼闪烁，摇晃脑地心虚起来：“除了我……师兄出状，我格外担心师兄，食不下咽的，瘦了好几圈……比那群小没良心的好多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吗？”江欢看着他的确小了一圈的脸，好气又好笑，“你真行啊卫明真，拿自己和畜生比，你有良心，可快去把铁锋接回来，给我看看它有没有被雪萝卜饿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卫明真说“不要”，理由还没出口，就叫江欢的低喝吓了一，他又忙喊师兄别生气，一溜小跑去向雪萝卜的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走，江欢即变了神态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长安时，江欢与那丐帮相总想到卫明真，那丐帮是自幼离亲，卫明真正是一样，若没了凌雪阁，卫明真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秦渊那样，在各漂着，不得安生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思及此，江欢本就郁的黑眼珠愈然发暗：「虽说阁里也不安生，好歹是有个家，这几年师父和师兄师姐接连不在了，我……」江欢又想到秘灯下新状上的任务，无声地叹了口气，「这就是凌雪阁的命吧，落叶归，只盼我腰牌能与他们一起挂在墓林里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再见卫明真，江欢神色如旧。

        卫明真见江欢抱着铁锋摸了又摸，悄悄凑上前把自己的也递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欢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十六了，”江欢，“我还你长大了，小真，是我多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卫明真感受到热乎乎的抚摸，无赖地咧开嘴，笑出一排小白牙，带着鼻音腻乎：“师兄，我刚才听小雪师姐说，你明日还要走呀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欢的手一滞，遂摩挲如才，糊应他：“这回时候长些，我得先在远门沟停一夜，等一会儿……陪你吃了晚饭再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卫明真闻言也只蔫了片刻，少年人的希望总是来得很快：“我知啦，师兄，我画九九图等你，你不知，采萍姑姑也画了九九图，她使的可不是朱砂……对啦师兄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一见江欢，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，如个破壳小鸡，江欢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，一路叽叽喳喳，把江欢不在时的所见所闻尽讲了个遍。

        5.

        山里降温比山外快，远门沟的湖水早就结了冰，江欢卷起链刃在薄敲击几下，见没凿动，江欢索出招砍坏了冰面，卒是拎着两桶水回去，引得几位老乡竖大拇指。

        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帮乡亲事了，江欢想着，天黑前他要多干些，方不辜负自小来这些村民对他的爱护帮扶。

        正为一人家修理爬梯，江欢余光却瞧见那卓老朝他招手，又听到卓老喊他“常娃儿”，这便三下五除二修好了木梯，搁下工，双手对拍除净了灰才朝卓氏老叟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卓老爹。”江欢挥开炉烟，接了卓老的蒲扇，对那炉火扑扑扇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卓老扶着灶台坐下，抽了口旱烟，开口还是江欢熟悉的腔调：“常娃儿，明晌又要外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欢漫不经心地点，声音闷闷的：“不知何时才能回来，卓老爹，还要孔雀罗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卓老鼓起腮帮吐烟圈，烟圈慢吞吞地散开，卓老的苍老的脸上挤出个释怀的笑：“不必啦，常娃儿，老子我已经不必再买孔雀罗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欢煽风的手一顿——他来远门沟时，见村口挂了些白花，且卓老家中也系了缟色，今日卓老形单影只，江欢早该意识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酱婆不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江欢说话有些颤，嗓子里悬着的弦儿抖个不停，牵连着执扇的手，在冬日摆出阵阵冷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嗨！”卓老了混浊的眼，摇苦笑，“问这甚么，都是早晚的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老叟倒磕烟斗，灶台边积出一块锥形的灰烬，“常娃儿，你明日一走，怕是再也见不着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江欢心中警铃大作，手也不自觉地握上背后包扎严实的链刃，他沉声唤：“卓老爹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卓老颔首，安逸地笑笑：“快要轮到老子我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时间，误解卓老的愧疚、将死之人的相惜绞作一绳，挟涌上心，狠狠抽在江欢的心尖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老一少面对面坐着，江欢对人本就话少，那老叟也静默想着酱婆昔日音容，一时间竟只有炉灶的火烧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打破沉默的是声隼鸟的锐唳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欢背对酒寮入口，闻鸣自是脊背发紧，这动静他熟悉得很，可不就是那栖夜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太白山冷得利害，山里果不如外面和。”